８
暗房中，藉著幽暗的紅色熒光不二周助洗著一張張相片。顯影紙上慢慢的浮出圖樣，由淡至濃、由模糊轉清晰，等完全顯現後豁然開朗是片碧空晴天。
把照片夾上木夾晾乾，繼續抖著下一張，一邊抖著一邊就想起國中快畢業時他也曾洗過這麼一次照片。
他的攝影技術是親戚家一名遠房表哥教授的，那表哥現在也是國內一名小有名望的攝影師，見他有天賦在畢業時還送他一架新型相機。那時國中畢業旅行回來後，他剛好至表哥家拜訪，表哥便帶他親自洗一次照片。
山啊鳥啊花啊樹啊蟲啊湖啊……他並不排斥人物照只是那天他所攝的大部分都是風景照，而在這一系列的湖光山色後，比較特別的則是一名女孩的笑容。
小林亞由的照片有兩張。一張是她追著松鼠玩時所扮的鬼臉，不得不稱讚自己真的很會掌握所謂的瞬間，一張則是她羞怯低下的表情。
她對他一直是同個樣子，想起之前有次菊丸英二曾對他說：小林總是用一種可憐兮兮的模樣看你，像小狗一樣用圓滾滾的眼睛乞憐，什麼時候她也能用英美子的眼神看我？
這是在國三那次新年參拜後，菊丸英二挫敗所說。那時他不以為意，因為小林亞由對他一直是這副態度，一個好女孩的樣子，所以他以為她對別人也是一樣，直到畢業典禮那次的表白，他才發現自己的特別。
他不否認自己國三時對小林亞由有諸多特別的照顧，圍繞他身邊的女性一直是同個模樣，美麗、自信且獨立。然小林亞由不是，她清秀的相貌被個厚重的粗框眼鏡遮擋，她獨立是由於不敢對人要求，更遑論自信……對於這樣的她，在她落了許多筆記本後決定給予幫助。
從那時就在意起了嗎？
嘎機──腦中紛亂思緒被敞開的門打斷，那人輕手輕腳的進來。
「社長！」甜滋滋的開口。
不自覺皺起眉心。
「怎麼了嗎？」對於入中娜娜的不請自來以及過分主動，他發現他的心情越來越不能平靜。
「沒有，來看社長最近又拍了什麼照片啊！」雙手負在身後，悠晃的看著夾起待乾的照片，「社長這個周末有空嗎？要不要一起約會。」
旋轉的腳尖晃蕩過來，她離他很近，身上有著淡淡的水果香氣，他知道這是這個年紀女孩最喜歡用的平價香水氣味，家裡有個從小就很會打扮的姊姊，對於這些也就會特別了解。
說起來那次見到小林亞由他有點詫異，他是把她認出來了，在一陣強烈背光後，她臉上的神采是那樣的顯眼。即使她改戴隱形眼鏡，頰上的腮紅也是防水粉彩妝出來的，而總是披在肩上的長髮則為了好活動而束成馬尾。
可那時他就是認出她來，再見著她以後，沒有半點猶豫便喊了她的名。當然場上的她是沒聽見，等６：３比賽結束後，他見她還要被那個楠木美佳揪耳朵罵才過去解圍。
一想起她臉上驚喜與驚訝交錯的表情，不自覺一抹笑便爬上唇角。
「社長，你笑了那就是答應我了嗎？」入中娜娜的聲音再次喚回他遊走的神智。
「抱歉，」歉然笑臉，「這個周末我和人約好了。」
「約好了？」聲音猛的高起，接著嘟起被唇彩擦的粉嫩的嘴唇，「社長你總是這樣，約你十次總有七八次不能到，這樣拒絕我不怕我傷心嗎？」嗲聲嗲氣，香味更往他身上靠近一些，有點刺鼻，他不著
痕跡的退了一小步。
「很不巧呢，總是無法答覆入中學妹的邀約。」笑容溫和且距離，言語客氣的讓人挑不出毛病。
入中娜娜嘟嚷一聲，她的長相和個性一直都是男孩子會吹捧的那一型，無奈不二周助似乎不吃她這套。不過無所謂，她入中娜娜對自己可有自信的了。
「不能一起去嗎？我是說……多多交朋友累積人脈也是大學生應該修的學分，還是……社長其實是要去見女朋友，所以不方便我過去？」這段話真是厚臉皮了，可是她要賭。
賭他沒有女朋友，賭他天生的紳士氣直無法拒絕她的要求。
而她，似乎賭對了。
「女朋友嗎……也不算是。」
這句話怎麼聽怎麼有問題，入中娜娜心中立刻翻過一絲難受，但她不是那種遇困難就會輕易放棄的女性，喜歡就要極力去追求才不會後悔，她相信自己的條件也相信日子久了不二周助總有一天會愛上她。
「既然不是的話那我跟去有什麼關係？」眨著刷的長長睫毛的大眼睛，故意無視他臉上的困擾。
「不過我是要去教她打網球，入中學妹應該沒興趣吧……」
「是沒興趣，但那是因為我還沒學過啊，」眨眼甜笑，「如果是社長教我打網球的話，我一定會有興趣的！」用自己認為最好的看角度偏頭笑，這招以往用來對付男性一向無往不利。
不二周助不自覺皺起的眉讓她呼吸頓時變得困難，無法再在這昏暗的暗房待下，她趕緊說：「那就這麼決定囉，晚點我傳簡訊問你集合的時間地點，我會自備球拍的。」
不等他回應，饒是臉皮再厚入中娜娜也感到一股難堪。
＊
小林亞由在家想了很多，她覺得重逢後的不二周助對她似乎太過友好。
如果說只是請她喝個下午茶當國中同學的聚會還說的過去，但主動當她網球教練這事就詭異了。
她已不再是那名未經人世的女孩。
國中畢業到現在她總過談過兩次戀愛，兩次都是對方主動，一次高一一次高三，兩次戀情都不長久，兩次戀愛談到最後都不了了之，兩次都是對方先有了新歡。
她和野村加澄還有連絡，有時會和她討論一些戀愛上的困擾，野村加澄聽她說自己被劈腿時總會氣得要死，而她雖然會難過倒也不是很生氣，只是有些疑惑。
她想或許是因為她還忘不掉不二周助，才這麼無所謂吧，要是她真的有愛上那兩任前男友，也許結局不會是分手收場也說不定。
所以從十月十八日遇見不二周助開始，到今天十月二十四日了，她的心還是無法平靜。
被不二周助戲稱英美子時她心中轉過多種思緒：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件事！這是第一種；自己看起還是那麼可憐兮兮嗎？這是第二種；他該不會是對自己有那麼一點意思吧……這是第三種。
第三種想法很不要臉她知道，可她無法抑制這種想法滋長，沒想到都過了這麼久了居然還無法對她免疫，說自己變了其實又沒有變，還是當初那個看見他就呼吸困難的小林亞由。
抱持這微酸微甜的小小幻想，十月二十五日時她到Ｎ縣的Ｒ球場赴約。本來她跟不二周助提議：沒關係到東京就好了，我也可以順便回家。可不二周助堅持女孩子不能舟車勞頓，既然是他提議教導也應該由他坐車過來。
被放在心上的感覺很好。小林亞由只好囁嚅的答應，什麼反駁的話再說不出口，同時心裡也決定下次就由她到東京去……如果有下次的話。
可惜她很快就聽見幻想破碎的聲響，細碎卻強大。
「妳就是不二社長的國中同學嗎？長的好可愛喔，我叫入中娜娜也一起來學網球，請多指教喔。」
當不二周助與入中娜娜一起出現在車站時，小林亞由就發現自己的心臟被擰了一把。那兩個人一起自車門而出，不二周助還紳士的扶了她一把，入中娜娜立刻偏頭甜笑……電車走了，機器運轉的聲音明明很大，小林亞由卻覺得世界安靜的可怕。
「妳、妳好……」是個長的很可愛的女孩子，也很會做人，她這麼平凡的長相也能詮釋為可愛，這樣的人跟不二周助真是般配。
忍不住眼眶一酸，她真是太過會幻想了，還為不二周助的邀約沾沾自己，殊不知自己根本就不是個特別，附屬品吧。
果然，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，國中時懂得的道裡怎麼大學就忘記了呢？就算她再怎麼學著打扮，骨子裡還不是那個小林亞由，像英美子的小林亞由。
「小林同學怎麼了？身體不舒服嗎？」見他溫柔的要來探自己的額間，由於羞恥作祟小林亞由本能的腳步朝後一踏，多希望現在就可以跑得遠遠的，那就可以不用看見入中娜娜與不二周助的互動了。
「怎麼了？」
「亞由妳沒事吧，我看看。」對方身上香甜的氣味朝她鼻間襲來，認出是柑橘的香氣。多美好的女孩子，一舉手一投足就是陣襲人心肺的香，而自己身上只有清淡的沐浴香氣。
躲不過她過分熱情的手，額頭讓她掌心的涼給冷卻了翻騰，小林亞由告誡自己冷靜下來。本來不二周助就只是好意，是她自己太愛胡思亂想才搞的心情如此不上不下。
趕緊在臉上堆上一個自以為好看的笑容：「我沒事，今、今天很感謝你們來Ｎ縣，我現在就帶你們去Ｒ球場。」
率先走到前頭，換上另一班列車，途中她刻意關掉自己的耳朵，她發現自己越活越小心眼了，只要聽見入中娜娜與不二周助有說有笑，心裡就產生不可遏止的怒意。
事實上她有什麼資格生氣？她根本什麼也不是，就是個好久不見的國中同學，而今天只是來學網球的。
一到球場，心情還是沉陷低迷狀態。她有些唾棄這樣的自己，以前國中剛跟不二周助同班時，她心裡最大的念想便是與不二周助能說上一句話；真的說上話以後又希望他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意，才有畢業那次的告白，而告白之後……
好貪心，她真的太貪心了，事隔多年，居然貪心到希望能和不二周助交往這種地步。
那次重逢到今天相聚前她腦中有過很多瑰色幻想，也許兩人能並肩走在街上，單獨上山下海的拍照，再次聊聊對文學作品的看法，甚至是生活的瑣事也行──
她以為今天過後兩人的情感會產生變化，不再是那麼的但而無味，而……癡心妄想，都忘記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嗎？
也許是她太過不會強裝，再漏接第十顆發球時不二周助終於宣布中止，她看著他關切的臉龐，心中只有一句話：要結束了嗎？這次的重逢。
＊
不二周助今早開始就很煩躁，他很少這般心情不善，尤其是面對女性。
他家裡有一個姊姊，姊姊大了他十歲，在他還未懂事時便灌輸他一大堆要愛護女性的觀念。他本身對這些觀念沒有排斥感，甚至樂意為之，而在十九歲的十月二十五日這天，他頭一次對自己的紳士態度感到懊悔。
一早，他便在東京的車站見到入中娜娜。她今天打扮的較平時輕巧，只是同樣黏膩的使人皺眉，她總是可以無邊無際的對他說很多話，並且要求他回應，甚至一直詢問有關小林亞由的事。
「國中同學能和社長感情這麼好的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女生吧。」
「慘了我好想跟她當朋友喔，名字這麼好聽相信我們會相處的不錯。」
「聽社長說起來亞由應該跟我滿像的，啊，我直接叫她亞由了，好期待跟她見面喔。」
……
聽著這些話他當下突然升起將她趕下車的慾望。抵達Ｎ縣，他立刻就發現小林亞由的不對勁，像是生病一樣，連忙要探她的額溫結果被避了開。
這不是第一次被她拒絕，國中時她也好幾次拒絕兩人太過親密的舉動，那時他瞧的出她的用意是出自羞赧，這時……則是拒絕的表現。
正想要問入中娜娜便接替他的工作，明明和她才認識不到幾分鐘，儼然就一副好友模樣。
小林亞由不是這種自來熟的女生，果然他看見她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，縱使如此還是溫順的對他們表達歡迎之意。
不二周助不知道這種在意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喜歡，畢竟他從沒主動接近過任何一名女性，與前女友們分手後之間曾經存在的情感也跟著灰消湮滅。也許他真的只把小林亞由當英美子看？
她身體似乎真的非常不舒服。練習的時候完全無法專心，垂頭喪氣、精神不濟、臉色難看，手腳是一些活力也無。不會是生了病卻不說吧？他記得她從以前就是個很乖的女孩，即使吃了虧也從不會有怨言，甚至還被幫著利用她的人找藉口開脫，這次大概是不忍心因自己身體不適而壞了他當教練的心意。
思及此，不二周助難以平靜，放下球拍朝她飛奔走去，抓著她肩膀慰問時還換得她眼神迷茫不解。
「身體不舒服吧，今天不要勉強自己練習了，要不要去醫院？」
「不、不用了……」
見她推拒自己的掌心，不二周助心中又升起一股難得怒氣，差點又要強硬的將手覆在她肩頭。
幸好沒有。眼色努力帶上溫和，他轉頭朝一旁的入中娜娜說：「不好意思入中學妹，小林似乎身體不舒服的樣子，要麻煩妳一個人回家了。」
「怎麼可以──」入中娜娜直覺反駁，「既然亞由生病那我也要跟去，雖然我今天才剛和亞由認識，可是……」
入中娜娜突然停止拉拉雜雜的話，瞪大眼看他。不二周助曉得這是為什麼，大概是為他過於凌厲的眼神吧，小林亞由的不對勁讓他沒心情再和入中娜娜周旋。
「我、我沒問題的，不二同學你送入中小姐回去就好，大概是因為沒有吃早餐才會臉色不好，我等一下就去吃……」
聽她這麼說他心情是更煩躁了。頭一次沒有理會她的意願，不二周助強硬的開口：「那我帶妳去吃早餐，這附近哪裡有早餐店，就要麻煩妳帶路了。」笑容可掬，讓她再說不出拒絕的話。
趁她恍神之際，順勢扶住她雙肩，再次有禮對愣在一旁的入中娜娜說：「那我們先離開了，入中學妹。」
待彼此換回原先的衣裳，男生的盥洗時間較快，出來後他至外頭等待。走到往球場的鐵絲網外，不自覺得呼出一口長氣，剛才澆的那場冷水也順便降溫他心中的怒意。
不知為何，見到小林亞由那雙猶如動物般的黑眼珠染上抗拒色彩，心中就冒火。他不是那麼容易受情感驅動影響理智的人啊。
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在意？所謂的喜歡？
依他紳士的作風，前幾任女友都不是他主動分開的。他的感情歷程皆如下述：被追求，對方也讓他有交往的意願，一起過春夏秋冬漸漸形同陌路，而後由女方提出分手要求。
曾交往過的三任皆如此，戀愛期間無所謂的刺激，戀情平平淡淡如同飲水無味，只有時帶上甘味酸味或澀味苦味。只是那些味道都不夠刺激味蕾，如同偷工減料的菜色一般，食之無味棄之可惜。
到最後，即使不時用了倒掉也不會太可惜。
當然他不是故意將過往的情人做如此不堪的比喻，畢竟彼此在一起的時光也是無可替代的回憶，但就是少了什麼。
少了……可以勾動他心中憐惜情感的刺激？
「不、不二同學。」一抹怯生生的嗓音叫住她。十月已入秋，小林亞由穿著一件簡單的數字連帽Ｔ恤，下身則著丹寧長褲，唯一露出肌膚面積較多的地方便是那張因熱氣而顯得紅通的臉蛋。
「頭髮沒乾呢，要不要再進去吹一下，不然可就真的感冒了。」情不自禁的觸摸她還帶著濕氣的髮梢，為自己的動作感到震驚的同時，也看到她眼裡的異樣。
這時她眼裡流露的情感又不是拒絕了，而是羞怯。她的想法從以前就很好看透，又或者說他不二周助很會察言觀色，不管如何，見到這樣的她他心裡起了一股漣漪。
「再去吹吧，著涼了就不好了。」
「好。」飛快點頭，她略顯嬌小的身影又鑽回更衣間。
再次出來，她頭髮乾燥只剩髮質原先的柔和光圈，淡淡的沐浴香氣伴著依舊詫紅的頰色，不二周助輕淺一笑：「這樣才對。要不要過來看看？正好有人在打網球。」
她的氣色較剛才好了些，早餐之事也顯得不那麼急切：「以前我們也曾這樣隔著網子看人練球呢。」
小林亞由立即意會那段回憶，與不二周助有關的一切都不是能輕易忘記的。
「那時候真的很……很謝謝你。」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恐慌，找不到行進的方向，多虧他的言教身教。
小林亞由現在大學進了自己想讀的外國文學系，即使技巧不好還是毅然決然在網球社待上一年多，這種勇氣都是國三時不二周助賦予的。
「謝我？謝謝我什麼？」不是謙虛，他是真認為自己做的事不足掛齒，那時只是捨不得小林亞由整天悶悶不熱，剛好又在場邊遇見她罷了。
沒有刻意，只是巧合。而這巧合卻讓她在多年後對他傳達感謝？不二周助心裡突然升起一股異樣，有些暖有些麻。
「謝你改變了我的人生吧……」雖然她還是改變的不夠多，也算小有進步，不然自己可能又不知道在哪邊浮浮沉沉，日復一日怨嘆自己的人生。
沒看多久，不二周助便笑著要她帶路吃早點，沒有入中娜娜擋在中間，兩人間的氣氛彷彿又回到很久以前，小林亞由天天去病房探望不二周助那時，兩人總會天南地北的閒聊。
那時她總能忘記彼此在校園中的差距，大著膽子向他傳達自己的看法，而不二周助總是對她的話題表示津津樂道的態度。
多美好的日子，四年後又重現。現在她早已不是青春學園國中部三年六組那個卑微的小林亞由，不二周助也不是一顆遙不可及的明星，想到他為了自己拒絕入中娜娜，即使明知這種欣喜的想法不道德，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感到喜悅。
忍不住抬頭裝作不經意的瞥向他，發現他的眼睛居然與自己四目相交，心鼓陣陣擂，眼睛就像被磁鐵吸住般，他與她的眼神如同正負兩極般契合的分不開。
「不二…..同學……」最後是她受不了這太過黏膩的視線開口，「你怎麼……怎麼一直看著我。」真是句羞人的話，說完垂下頭只想找個地洞鑽。
「因為妳也一直看著我啊，真可愛。」笑容與話語都是那麼的坦蕩，「要不要跟我交往呢，亞由？」
轟──不敢置信的抬頭，他眼裡滿是溫婉的笑意不帶上半絲戲謔：「你、你說……」什麼？她不會是幻聽吧？
似乎很享受她嚇一大跳的樣子，他沒有立刻回應只是一徑笑著，雙眼綴成兩顆好灣好灣的月亮，引人摘月的美麗弧線。
「願意成為我的女朋友嗎，亞由？」
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此刻快要滿溢的幸福感，幸福多到化成眼淚從她眼角落下。
ＴＢ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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