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陌生語言

  當C聽不懂周圍吵雜人聲在說什麼的時候,他才結束怔然。

  周圍的人依然是他熟悉的A、B和D,他們愉快且熱烈的談笑著,然而C卻怎麼也聽不懂。

  他不願表現出自己的茫然,那會使他的心像被千萬斤的重擔壓著一般,只好跟著在一旁放聲大笑。他笑,A、C、D也跟著笑,C覺得自己融入且附和了,而笑完後只感覺眼前更茫然。

  什麼時候他竟聽不懂這個世界的語言了?

  C一直覺得他是個很好的語言學習者,對於任何族群的語言,就算不能精通也會略知一二,C知道這是為什麼,這和他的人生經歷有關。從小他就聽不懂家裡人的語言,所以他很少有吃飽的時候,等大了一點他懂得語言時,大人們才會盛滿一大碗白飯給他吃。

  那一次,C心滿意足的吃了,越來越發覺學習語言的好處。

  後來上小學時,他除了家裡的語言外還學不懂其他的,又或者說他根本沒發現語言居然要學習許多種,那時的他只靠著一種語言,就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,殊不知當他把所有與自己語言相同人的群聚一起時,才發現自己的語言早就被歸為古老語系,抵不過時代洪流淘汰了。

  國中時,C決定學習別種語言,他開始懂得淘汰語言,可惜他古老語言的口音太重,發音不標準,使用新語言的人除了嘲笑揶揄他就什麼也不剩了。可憐的是,C當時還以為自己的新語言學的很好,可以與人溝通,還把嘲笑與揶揄當成讚美的詞彙,喜不自勝。殘酷的真相是在他某次無見間聽見別人取笑他的口音時,才恍然醒悟。

  C不甘心,升了高中換了另一套語言,他開始有樣學樣,把每種曾經聽過的語言都做了複習的動作。他一共學了三種語言,每一個語言都有其獨特的發音方式,有些需要使用鼻腔,有些卻只需要口腔發音,有些發音被類化、顎化甚至同化掉了。多而雜亂,C發現自己的語言學了三種卻都不精通,有點落寞。

  因此進入大學時他又學了新的語言,這次他有把握自己的語言學的很好。不過曾學會的語言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忘掉的,他並沒有捨棄以往的語言,而是將眾語言巧妙的融合起來,曾經他以為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語言了,甚至還發展出音韻,譜成歌曲……

  然而,他現在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被己身研發的語言遺棄了,聽不懂的語言,唱不了的歌,就算周遭再吵雜再多餘音繞梁到他耳裡也只剩寧靜,C無助的蜷縮角落,掩的了耳朵,遮不了失落的心,逐漸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  看向四周,那喧囂卻不解其意的語言逐漸包圍他,在他身旁似輕蔑、似嬉笑的兜來轉去。他伸出手想捉住語言的衣擺,誰知那語言竟如風一樣、水一般,滑過他的掌心、越過指尖,給了希望卻不停留。漸漸的,C將伸出的手收回,緊緊抵在屈起的雙膝與胸前間,似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緊握拳頭,再放開時掌心上依然什麼都不復存在。

  什麼都沒有了。

  緩緩站起,C淡然走入A、B與D之間。後來A朝他說了幾句話,聽不懂的C自然無法回應只好歉然一笑,而後B又說了幾句,見他綻開笑容說的認真,可是C就算想聽懂也是有心無力。

  沉痛的訊息直擊心間--他已經被自己的語言給拋棄了。

  思及此,C突然覺得這一切變的十分可恨,為什麼當初他下足心思研發的語言聽不懂的人卻只有他呢?那些製造與熟悉語言的往事彷彿歷歷在目,悠然的在他面前走馬燈的播放。從A的臉看到B的、再從C的神情回顧至A,一字一句一個音節都在他耳邊繚繞,淡而不散,可憐的是他已經完全不懂語言的涵意了。

  「我已經聽不懂了。」

  他喃喃自唸,語氣裡盡是悲涼。他不知道A、B及D有沒有聽見他這聲嘆息,可是他卻聽得比誰都清楚--那心中的語言。

  是不是已經沒辦法了呢?C捧著頭,跌跌撞撞的離開A、B及D的所在之處,一面跑,一面卑微的轉過頭。可是沒有,抬頭看他一眼,那三人在一起的畫面是如此和諧,和諧到C踉蹌摔倒。

  語言究竟是什麼?倒在地上的C嚎啕大哭聲嘶力竭,發出奇妙的語音,那語音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,是另一種語言,有別於後天修飾過的,是如此的單純及真實,C發現了,那是他最原始的語言。

  C一直想掩蓋,看不起的語言。

  但難過不解使他無從對這個語言進行修飾,只能本能的哭喊。劇烈的、激動的、坦白的,率真的。

  擦著淚,不知道哭泣多久,再抬頭時,卻發現A、B及D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旁,拍著他的肩,眼裡滿是關切。

  「還好嗎?」A問。

  「我們聽到了。」B說。

  「這個語言很動聽。」D將他從地上拉起來。

  頓時間C聽得懂他們說的話了,那是最單純的語言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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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hu4ya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